这是潜伏在生命中的终极一战，也是这个时代最严肃的使命。

一

一年前的今天，陕西咸阳，魏则西的父亲拉上卧室的窗帘，再没有光。

这天上午，魏则西离去。他生前做了3次手术、4次化疗、25次放疗，吃了几百服中药，并在病后遭遇了欺骗和绝望。

在他死后，人们滔天怒火倾泻网络，除了声讨虚假广告和始作俑者，还有将心比心后的悲凉：倘若我们身患癌症，极可能遭遇相同无奈。

人的一生中，有40%的可能会罹患癌症，其中一半的人，会因此丧命。

癌症病房里，充斥着瘦削的病人，表情凝重的家属，和他们所背负的天价账单。

癌症的英文名Cancer，来自于古希腊语“螃蟹”。

在古希腊医生希波克拉底眼中，肿瘤周围血管狰狞，如同螃蟹挥舞的大螯。“螃蟹”成为神秘疾病的代称。

此后2000多年，“螃蟹”一直潜伏在人类生命的末途。受限于医疗水平，少人发现。

即便在近代，人们最恐惧的依然是号称“白色瘟疫”的肺结核，癌症的名气，远在肺炎、胃炎和痢疾之后。

1940年，人类击倒了传染性疾病，最终BOSS终于登台。

潜伏千年的螃蟹，以其神秘、强悍和百变多姿，让刚刚发明了青霉素、彩色胶卷和机械式计算机的人们茫然无助。

随着研究深入，我们悲哀发现，螃蟹可能从出生之日起便开始潜伏。

人类一生，要分裂无数细胞。每一次分裂，要复制30亿组核苷酸序列，每一次复制，会出现大概12万个错误，好在99%错误基本可被人体修正。

漏网的1%，有的成为有利基因突变，让人类进化前行，有的就演变成螃蟹。

如同程序运行久了的冗余，如同复印过后的重影，我们运转自如的序列，终有一天生成纠结的乱码，像命运深拧的眉心。

这是宿命，也是进化的终极谜题。

在洛杉矶伦敦东京和北京，白发教授们总喜欢这样鼓励青涩的新人：战胜癌症，就意味着战胜死亡。

二

秦汉时中国人平均寿命20岁，民国时是35岁，改革开放之初是68岁，而今，男性平均寿命74岁，女性则是77岁。

在欧美发达国家，这一均值提升到82岁，已有学者喊出全球90岁的目标。而阻碍数字提升的最大障碍，依旧是癌症。

癌症成为人类的生死锁，一代代的科学家，成为沉默的砸锁人。

去年3月，美国开启了一项特殊的计划。

计划名为“癌症登月计划”，地位和我们唯一一次星际远征相同。

计划主导人是时任美国副总统拜登。在计划开始的前一年，他46岁的儿子因脑癌去世。

然而同一年，洛杉矶一位脑癌患者却幸运地得到治愈。这位患者在治疗之前，手术、放疗和化疗已经全部失效，癌细胞已发生转移。

医生试验性地为他改造了免疫细胞，加大免疫火力，剿灭叛军。六个月后，肿瘤消失了。

和洛杉矶医生们的尝试一样，拜登所发起的“登月计划”，也期望利用人体自身免疫来击败螃蟹。

过去，癌症患者通常要忍受高剂量的化疗和放疗。这些疗法难分敌我，通常会导致人体系统瘫痪。

“癌症登月计划”则让免疫系统变得更聪明，如精确制导的导弹一样，定位击溃试图逃逸的癌细胞。

传统原创药物开发中，从实验室到药柜平均要花费12年时间，投入10亿美元、700多万个小时、6587个实验、423个研究者，最后得到1个药物。

而随着人工智能的发展，有望将这一筛选过程，缩短到一周时间。

目前全世界有超过7000种癌症新药处于研发阶段，几百年来一直空空如也的癌症药库，正不断被新药填满。

团队中包含42位诺贝尔奖获得者的NCCN（美国国家综合癌症网络），已经每半年更新一次诊断治疗指南。

我们在黑暗中奋力奔跑，期待在这个时代找到出口。

三

没人能预测击败癌症的时间，在光明到来之前，我们依旧是生活螃蟹阴影下的战栗居民。

在中国，与癌症的斗争尤为艰难。中国与美国之间在可用药物上有至少3-5年的差距，某些靶向药美国已经有了第三代，但中国却只能合法买到第一代药物。

不少在中国已无药可用的患者，不惜花上数十倍的治疗费用，前往海外赌博最后的生存机会。

美国曾经是魏则西心目中癌症治疗的最后希望。他在知乎上写道，“也许我还能中1000万呢，到时候直接到MD安德森治疗。”

目前，位于美国休斯敦的MD安德森癌症中心收治了上百名中国患者。由于采取预约制，医院内候诊大厅和走廊显得空空荡荡，只有医务人员忙进忙出。

中心内，每个化疗病人都可以享受一个单间，医生会有针对性选择最有效止吐药，避免这一化疗常见副作用。

而在中国，医生们因为缺乏选择，只能鼓励不断呕吐的病人们坚持下去，直到病人们耗尽精力。

2016年，美国癌症治疗临床试验数量达到10万项，为中国的五倍。一些目前没有很好治疗方法的肿瘤患者，或许可从试验中获益。

这已经是人类对抗癌症的最前沿阵地。也只有在这里，人类才会明白自己的孱弱和无助。

最悲哀的论调称，癌症是不可战胜的，因为癌症与生俱来，纠缠在成长进化之中，是无法割舍的原罪。

乐观的科学家，则把视线投向更高层次的进化，比如人与机械合体，记忆上传网络，或者干脆将解决出路交给人工智能思索。

然而，无论是悲观还是乐观，声音总被这个时代的喧嚣淹没。

许许多多人，依旧浑浑噩噩过着人生，猝不及防遭遇螃蟹。

我们丈量着学区房的尺寸，讨论着朝鲜导弹的指向，热议着股票的起伏和陈羽凡的心情，却总是忽略，什么才是这个时代的终极主题。